“现在春天快要过去了。”
“嗯，五月的话天气也要开始热起来了吧。”
“你还能弄得清日期吗？在那边要怎么记清楚，像鲁滨逊那样做根柱子往上面划杠杠？”
“总觉得你嘲讽人的水准好像又提升了。我倒是想体会一下孤岛求生的感觉，但这儿可是现代科技铸就的‘岛’，想要查看的话，日历年表各地时区随时一清二楚。”
“那里边究竟是什么样子？”
“有兴趣的话，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做不来这种事的。”
“也是，万一你也被卡在这里那就麻烦了。”
“……”
“有空的话再拍点照片给我吧。我想看一看大家。”
“没问题，我马上去群里说一声，他们绝对会给你提供各种意想不到的抽象艺术。”
“那太好了。还有，呃……尤里安，他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上次他起誓发话，在他能够做到去见你之前，他是不会跟你撒娇的。”
“唔，尤里安还从来没有跟我撒过娇呢。好想看看那会是什么样子啊。”
“呵。……你也不要着急，他当然不是生你的气。你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他是在跟他自己较劲。”
“……我明白。替我再劝劝他？我希望他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知道，我会看着他的。”
“跟他说，我这边什么都很好，每天也没多少正事要做，不想见的人全都见不着，所有的会议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翘掉，还用不着去应付执行总裁大人，简直就跟在天堂一样。唯一不太称心的是喝不到红茶了，啊还有尤里安做的拿手菜。学长你还在听我说吗？……好了好了，我真的挺好的，你也别总是不放心了啊。”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一个古怪的僵局里。
一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他自称是这把锁的制造者、是那位声名远扬的“魔术师”。在先寇布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给弄离开这间房间半步之后，他任由先寇布转回头去继续尝试他的偷窃工作，甚至颇为感兴趣地在一旁提出各种“指导建议”。直到先寇布终于宣告放弃，而青年无辜地挠着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的表情。
“我没办法从我的锁里面出去。”现在他们就地而坐，青年人慢悠悠地说，“已经有六、七个月了吧。我那时候正在着手进行一个新的委托，等到锁完成了，却发现我也出不去了。”
“但是我进来的时候，你并不在这里。”先寇布皱着眉头回想，“上次我潜进来的时候，我确定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因为那些时候我确实不在这里。‘我的锁’并不是专指这一把锁，而是我造的所有的锁。”青年解释道，“在最初被困住了之后，我也是过了有一阵子才发现，我可以在我造过的锁之间穿行。说的准确些，是在不同的上了锁的房间之间进行‘跳跃’。我能够随时去到任意一个由我施加过安全防护的房间内，但我无法从其中任何一间房间里出去。”
“所以……”先寇布努力试图理解，“这就像是你掉进了黑洞里，而宇宙中有很多的黑洞，你可以从这个洞跳进那个洞，但你就是不能从洞里跳到外面去。”
“非常正确。”青年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寇布觉得这听起来实在是过于荒诞。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一定会觉得这人是在耍他。实际上，他现在还是抱有几分这样的怀疑。
“我也想知道，”青年撇了撇嘴，“一开始我们觉得是程序上哪里出了错，但排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问题。医生后来比较倾向认为是某种未知的神经方面的障碍，可是……”
他有点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又不很在意地挥了挥手，“还是不谈这个小麻烦了吧。”
先寇布扬起半边眉毛，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小”麻烦。
“这个，”而青年只管目标明确地看向他，指了指他手中的开锁工具，“可以给我看看吗？”
先寇布满不在乎地递过去：“你随意，反正你刚刚也看到了，它派不上用场。”
“别这么说，这个还是很厉害的。”青年细细地捉摸打量，“我等着你再次潜入这里，也是想要研究一下。能够亲眼见到‘帝国’的装备，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先寇布皱了皱眉。听上去自己的行动像是都被提前看穿了。而黑发的青年此刻就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他只管全神贯注地探查起了手中的工具，一边喃喃地说道：“犯罪界的拿破仑……吗。”
“什么？”先寇布问。
“啊，没什么。”他很快就恢复了他原本有些懒散的神情，心满意足地把东西递还给先寇布，“只是突然联想到这个而已。帝国的那位‘皇帝’……这样的东西，在他那里都不算什么稀奇吧。真可怕，幸亏我倒是不用与那边为敌。”
“不用吗？”先寇布很是怀疑，“据我所知，谁要是能提供有关海尼森的‘魔术师’的信息，绝对会得到他们的巨额赏金。”
“哎呀哎呀。”青年人咂嘴叹道，“但是这并非是针对我个人的，对吧？就像我也没有想要抓住谁的意图。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咨询侦探，海尼森只对客户的信息安全负责。”
“你就这么放心？”先寇布哼笑地看他，“既然你这次叫我吃了亏，我大可以把你的情报卖给帝国。我想他们会很愿意为此给我提供一个永久的庇护所，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但你不会乐意这么干。”青年毫不在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先寇布觉得有些意外且有趣：“你凭什么这么想？”
“以你的身手，要是在帝国当然会大有作为。你又能跟他们借到这样的装备，可见你也并非没有进入那边的渠道。但你却不是帝国的人。”青年慢悠悠地分析道，“所以，要么你在那边结过仇没法待下去，要么你出于一些不知名的缘由而不愿意待在那里。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会叫你把寻求帝国的庇护列为下下策。”
先寇布哼笑摇头，坦白地摊了摊手道：“算是两种都有吧。”
青年没有细问。先寇布日后会逐渐理解到，这个人几乎不会询问任何个人问题，这也正意味着他对“人”没有什么深入的兴趣。这个特质在一段时间内会让先寇布处于舒适区，而很快他就会为此感到焦躁。
“我有一个疑问。”青年人忽然发问道，“你为什么要做信息窃贼？应该不单单是为了钱吧。”
先寇布想了一会儿，给出自己的回答：“为了能够进入这里。”
让意识接入矩阵的设备可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它们不仅价格高昂，而且需要通过层层报批的审核。像海尼森那样专门从事信息服务的企业自然有他们的正规渠道，除此之外，只有那些另有图谋的人才会去钻营如何搞到这种设备。换句话说，只有那些会去雇佣窃贼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东西。
成为信息窃贼，就能通过雇主提供的设备接通进入矩阵的道路。只要在约定的时限内拿到机密，窃贼在计算机矩阵中具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雇主是不会关心的。他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他知道要怎样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而在其他的时间里，一整个由数据搭建的广阔宇宙就任由他穿行，信息的海洋涌动环绕，将他温柔地包裹着。
“我需要进入这里。”他轻声说，“只有在这里我才是——”
在他把话说完之前，他意识到了眼前的一点微妙，他停下了口。
“是自由的。”而青年替他说完，并且点了点头，“我很理解。”
结合上他如今的处境，这句话就很有些讽刺的意思。然而让先寇布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他依然表现得相当平和、毫无介怀之意。
“尽管我算是被困在这里了吧，”青年有点自嘲似的歪了一下脑袋，“但我确实认为，这里——这个‘世界’，它具有现实中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吸引力。”
先寇布略微沉默了下来。不管这个地方魅力如何，看来这回她都是要拒绝他了。这会儿他反倒没有觉得有多么挫败或是恼怒了。比起发生在他眼前这个人身上的境遇，他的这一次失败似乎就显得很无关要紧。
TBC
本来最后想让杨说的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实在太像是在发卡了于是就改了…（老先：以前我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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