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杨/卡杨】解锁 16

杨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他刚刚半睡半醒地做了一个梦。又或者说，是回溯了一段不久前的记忆。先寇布同他站在长阶尽头的平台上，蓝天白云与他们的视线平齐。他们向着遥远的天际灭点眺望，之后，先寇布从远眺中收回目光看向他，双眼扑朔难测地眯着。

他说，如果我可以替代你。

为什么那个人轻易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杨感到不理解，并且隐约为此生气。他大约也知道先寇布的过去，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外面的现实，他宁愿永远迷失在这片电子生成的虚拟幻境里。但是，杨认为，不管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生，他都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想要放弃，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一个人去牺牲自我的性命。

只是……“他恐怕以后再也不能进入矩阵里了。”

杨翻了个身仰躺，把扁帽盖在脸上。面对现在这样的遭遇，先寇布会怎么想？他那么渴望停留在这个世界里，可现在他再也无法进入这里了。他会自此沉沦一蹶不振吗，杨觉得他不会。虽说只有过短暂的几面之缘，但杨心里清楚，这个三番两次闯进他的世界里、毫无道理就认定了要来救他的人，他一定是一个不竭尽全力拼到最后一刻、都绝对不会认输的人。杨又有点自嘲地想，是跟他自己完全两样的人。

不过，因为前日来的这些变数，说得更准确些，因为先寇布这个人的出现，他多少也产生了一点“反抗”的动力。一直以来，若是受到威胁的只是他自己，他都只会觉得太过麻烦而对一切境遇都听之任之随波逐流，但如若涉及到其他人的安危，那他也就不得不拿出自己存货不多的一点干劲来了。

如此想着，杨颇有些不情愿地在控制台上坐起来，挠着后脑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嘟哝：“你还真是给我找来了个大麻烦啊，学长。”



深夜的警局里，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灯光和监控恪尽职守无休不眠地工作着。地球教安插在帝国的内线名单居然存放在警局信息犯罪科的机密档案室里，这可真是灯下黑。先寇布一边潜入一边想，这也可以说明相当多的问题。地球教能够拥有错综庞杂的秘密信息渠道，看来也是和他们渗透进政府体系里的爪牙密不可分。海尼森，警方，帝国……德·维利就仿佛一只巨大的毒蜘蛛，意图将任何一方都要囊括进自己的蛛网里。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先寇布心下不快地摇了摇头。也不难理解为什么罗严塔尔非要大费周章让他来这里偷取名单，因为罗严塔尔当然不会以身犯险亲自跑一趟警察局。至于先寇布，他若是成功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而如果他失了手，罗严塔尔定然也会非常乐见其成地目送他被逮进牢房里。总之这对于罗严塔尔来说是一个怎么都稳赚不赔的买卖，先寇布思忖着他回头定要给他使点绊子作为谢礼。

现在，依据罗严塔尔提供的情报资料，他已经顺利来到了档案室的门外。虽说先寇布认为罗严塔尔的话都不可尽信，却也不得不说他的功课还是做得相当详尽周到，警局内部的平面图、监控死角、名单安放的位置……甚至连档案室保险柜密码这样的信息他都已经弄到了手，就等着先寇布这个工具人来帮他做这件火中取栗的活儿了。

就算这是陷阱，他如今也没可能退出了。先寇布探手碰上门把手，手底下摸索几下。罗严塔尔说得不错，现在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手中咔的一下微弱轻响，他几乎是通过隐约的震感判断出门锁被打开的。先寇布转目朝空荡荡的走廊两边快速地瞥了一眼，侧身闪进了屋里。



杨盘腿坐在控制台上，他保持着这个一手转着帽子出神的状态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正在脑子里罗列清单思考行动步骤，而这个流程卡在了最初的阶段。眼下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先要弄清楚伊谢尔伦内部究竟暗藏了什么玄机，但是既然卡介伦早先驳回了他借用权限的要求，就算是杨也没有可能打开最后一道门锁。“学长也真是吝啬，把管理权限给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他撇嘴嘀咕一句。抱怨归抱怨，杨其实自己也认为，为了不轻易打草惊蛇，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不要贸然开启核心区的门锁。那么，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呢？他在空闲的时候喜欢读些历史资料，相信追溯过去能给人以未来的启发，循着这样的思路，他忽然想，不如就把整个事件从头再走一遍吧。想到这一点，杨便歪过头，认认真真地进行回想。自己完成了对伊谢尔伦的构建后，就没有办法再离开自己的锁。他只能够在门锁之间穿行，就好像这些锁相互之间存在着传输的通道。

通道。

仿佛有闪电瞬间穿过脑髓，麻酥酥的静电感从他周身皮肤上掠过。如果锁在这扇门背后的并不是某一样具体的信息，而是——

我明白了。

在听见脑中猛然响起的声音的时候，杨自己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从控制台上站起来，随即脚下打滑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着实结实，但他没有感到疼。也许在矩阵里人其实不会真的感觉到什么，也许是他太过震惊而忽略了其它的感受。不管是哪一种，杨现在都无暇去细究。他睁着眼睛四下张望，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异样的光亮。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一直一直重复着自语，豁然通明的惊喜与对真相难以置信的惊怒同时交替冲刷着他。



踏入昏暗的室内，遵循记在脑中的构造图径直找到保险柜，小心不留下指纹和任何痕迹地打开柜门，翻找到罗严塔尔想要的名单文件，拍下照片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先寇布心里一边稍微感到放松，一边隐约觉得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像是要应验他的预兆，就在他关上保险柜柜门的同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微但宛如昭示终结的轻响。

“别动。”年轻女性的声音，她的声线里隐约有一层叫他莫名熟悉的音色，“你动一下我就开枪。”

先寇布对着柜门露出苦笑，摊开手示弱。“听凭差遣，小姐。”他说。

身后缄默了片刻，之后她出声下令：“转过身来。”

先寇布依言转身，于是持枪对着他的女警员的样貌就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也能够辨识出她丰盈的浅红头发，紫罗兰水晶般的宝石眼睛。她非常的年轻，先寇布想，她应该是十五岁。

“华尔特·冯·先寇布……先生，”女孩有点生硬地用了敬称，双眼警觉地一眨不眨，“没错吧。”

先寇布看着她，非常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罗莎琳·冯·克罗歇尔。”少女通过十五年的时光遥远地看向他，“这个名字您还记得吗？”

先寇布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不自觉地想要在那张面孔上追溯到细枝末节的源头。他简直不敢相信命运女神竟给他开了这样一个讥讽玩笑：他距离救赎的钥匙近在咫尺，这唾手可得的希望却要被他的亲生女儿毁掉。



TBC